看完王定國的《那麼冷，那麼熱》了。
王定國厲害的是，居然有一位窮文青，為了娶到出身豪門的妻子，封筆搞房地產二十五年，現在又回到文壇。通常都是苦哈哈過一生吧，在我的想像中。
他筆下的人都活得卑微而且卑劣，越窮酸受人看不起，發達時越帶有一股狠勁，心中以最純潔忠烈的方式愛著一個愛不到的幻影，又以狠心辜負的方式愛著身邊的那一位。
像這樣狠辣辣的人生，不愧是搞房地產的手筆。
房地產與文字工作者，聽起來極不搭軋，但事實上，兩者在台灣的產業環境中，確實存在一道緊密的脈絡。原則上，前者在我的心中被想像成萬惡淵藪，然而，我所處的工作室卻與之有極大的淵源，讓我聽到了另外一個面向的故事。
每一次我公司的美魔女，優秀的文案企劃人，她談起台灣設計業的產業史時，必定從房地產開啟敘事。
1980，台灣錢淹腳目的年代，像她這樣五十出頭的一代，當時尚屬社會新鮮人。他們從極窮困的背景中成長，卻在就業時恰好跨入經濟狂飆的時間點，她總是說，貧窮與富裕的交叉點，構成了他們這個世代對物質的矛盾。
房地產，正處爆起之時，投資熱錢四溢，許多的廣告公司，都是靠房地產運轉，養出了一批設計圈和文案圈的人才。到甚麼樣的程度呢？我的老闆說，當時台中的設計圈遠遠響亮於台北，因為台中有幾家房產商特有名氣，設計人才亦隨之訓練有素；我們家設計師說，他今日的功力奠定於當年房地產廣告的磨練，每周每周全版面的創意激盪，讓他夜夜加班不見父母；現在我們工作室的幾個特約文案，通通待過當時某家房地產的廣告公司。
以上，是我老闆的敘事，頗值得進一步做產業爬梳。
一個優秀的文案，當然對文字拿翹，王定國就在書中寫到，他對於下筆精準的自信度，是當他落款文案標題時，就已經預見廣告對象準備掏錢的畫面了，而他下標的文案行情是一個字一萬，曾經來談簽約的建商被他氣得半死，開會開到衝出會議室，吸一口氣回來，咬牙簽約。
其實在進入這家廣告工作室以前，我從不曉得自己竟然也會以這種方式進入廣義的文化產業；我也沒有想過，人類學背景出身的自己會涉足設計圈、廣告圈的網絡；更不知道原來文字工作者，除了新聞記者、雜誌記者、文壇人士之外，還有一大票拿筆人的養分會在這種地方。
然後，原來這兒的養分，與房地產脈絡密不可分。請跟我一樣驚訝的人舉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