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0月30日 星期日

手工香,像一場功夫美學



攝影/對話空間pksir

說起這兩年接觸的老職人,發現好多人身上都帶有一種性格,就是「愛做事,不愛說話」,聽到「採訪」兩個字,第一個反應就是「麥啦,毋啥米好講」,根本叫我們搥胸頓足,明明挖到了一個寶,想介紹給更多讀者卻無法。

本篇文章當中的手工香師傅就是這種性格啊,差點就又要吃閉門羹了!好在好在,我的好麻吉李欣欣剛好是這位師傅的閨女,講到嘴破了才說服她老爹給我們採訪。



一支陽光提味的香


回想起第一次走入李家曬香庭院的時候,只覺得「啊,好美喔」。那時候,師傅單手捧著線香一綑,動作姿態有如運功一般,讓香支從臂中滑落,答啦啦、答啦啦,細細的竹籤竟然間次有序、不密不疏地降落於架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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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帥氣阿,老型男,聽說喜愛重機及西洋樂(沒有要徵友的意思)。

「天然的好藥材,還是要日頭曬過,比較香。」不多話的職人很可貴地吐出一句話。大家都知道,一支香貴就貴在它所使用的藥材,這些天然原料的價格差異甚大,從一斤兩百到一斤兩千多元不等,製作出來的香品價位當然懸殊,這一日師傅跟我們提到,若要讓香料的香氣完全發揮,需要陽光「提味」。

據說跟機器烘躁比較起來,太陽光就是有一種無可取代的效力,或許日頭緩慢溫和的暖乾,較機器的速成多了一份光合作用(或者某種神祕變化)吧。


香束跳舞:力道、節奏與美

如果把製香簡易地分類成:「打底」、「裹粉」、「曬香」三類程序,最有看頭的,就屬「裹粉」這道功夫了。

首先,是「展香」技法,只見師傅抓來一束竹枝,以單手扇形開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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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香後,另一手撒上香粉,就開始快速變換香束型態:雙手合握一個甩拍,香粉頓時飛揚;再一個甩拍,香束成捧花狀。如同一場香束的扇形舞,竹枝們用力拍踱著節奏,叩叩、叩叩,每一聲都是一次變換,展開、收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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叫人目不轉睛的是,職人手上的香束就像是工整的部隊,以勻稱的間次稍息散開、再立正合體。這個拍裹香粉的技法,就叫做「掄香」。

掄香數次之後,師傅手勢改變,一個手臂環抱香束,另一手使香束滾動、彼此相互摩擦,讓香粉紮紮實實地密合上竹枝,是為「切香」技法,此時,從磅礡踩踏轉為唰啦啦、唰啦啦的輕音樂節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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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覆數次,終於短暫停下香束舞步,再次扇形展香,檢視哪一支香枝沒有均勻地裹上香粉,或者相黏在一起,就像揪出沒有跟上節拍的小兵一樣,予以踢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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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展香」、「掄香」、「切香」三種技法輪迴幾番後,裹香程序才算完成,而這道程序的次數及困難度視香的粗細而定,一般線香約需裹粉四輪,粗的香甚至六輪、十輪,簡直耗盡匠師體力;細的香製作上雖較為省力,卻容易相黏在一起,所以更需要功夫的拿捏。香的粗細,製作上各有費神之處。


手工香,凋零而不可取代的珍貴


自國中時期開始,李伯伯就跟著家裡的師傅學做香,當年大甲製香業非常興盛,光是他們家裡就至少有五、六個師傅幫忙;四十個年頭過去了,現在整個大甲大概只剩三五個老匠各自力撐。

由於手工技法十分耗費體力與功力,所以只有最高等的木料才會採取手工製作,其他則由機器代勞,給大家看看製香機械,其實也是老舊的頗有味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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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李欣欣身為香業第三代是否應該傳承家業,但她說她只曾經站在這台機器前面把香放進去那個滾筒而已,我一度質疑她頗沒技術,但她宣稱要抓好timing也是頗有技巧。)

機械製作過程中將大量消耗香料,化為多餘的粉塵,對於高單價的珍品木料太過糟蹋;唯有透過手工,才能寸寸不浪費地將優秀木料精品精製,這也是為什麼到了高度機械化的今日,「手工製香技術」仍有著不可取代的生產意義。

每一支手工香的出現,都堪稱是木料珍品和匠師技藝、體力的心血結晶,隨著老匠的遞減而越顯珍貴,師傅雖然不多話,但是試圖把這份他對自我價值的感受傳遞給我們。


做香人與聞香人


由於大陸業者的競爭,台灣製香廠節節退守,目前已多放棄低價市場,從中、高價位開始製作,市面上的低價香皆很可能來自大陸,甚至是混著石灰、香精的化學香,那種煙灰吸了對身體相當有害。

對於一般人而言,或許香只是到廟裡拜拜的短暫相處,但是對於在家裡供奉祖先,或者習慣每日點香念佛經的人而言,選定自己喜愛的香氣,以及天然健康的料材,卻是相當重要的。

在每一輪反覆裹粉的製香過程中,其實也正進行著各家匠師的獨門配方比例,不同木頭研磨的天然香料如何拚配,再哪一輪裹粉當中使用哪一種成份,都是各門獨家。能夠嗅出這些香料珍貴性、甚至品味相符的客人,大概就如同做香人的知音一樣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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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看這些來到太陽底下的香枝,曬透後十斤收攏一綑,旋開,像一大朵紅花。啊~多好看。



李芳玉香舖(三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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